作家新干线
隐入尘烟的仪表工(3)
格格不入
夕阳将西边的山脉镀上一层金色，马帅和东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值班室。瞥了眼躺在床上的代班长张飞飞，不用想肯定在打手游，那目不转睛的形态。毋庸置疑。马帅卸掉斜跨在肩上的工具包，麻利地脱掉工装只留下上身的背心，顺手拿起脸盆到水房打水。借着毛巾揩拭肌肤上烟尘。东旭打趣道：“不要那么温柔的对待你那细皮嫩肉，直接上手搓。别看那烟尘与你的肌肤难舍难分，完全可以暴力点。”
没有理会东旭调侃的马帅，还在那装模作样地用毛巾擦。擦洗片刻，冷不防地被东旭用手一搓，竟然搓出类毛毛虫的形状的污垢。晃入马帅的视线范围内。如此马帅突破那害羞的防线（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膀子冲凉）开始搓泥。刚搓了两下戛然而止。收拾脸盆毛巾回值班室。不是刚才丢弃的羞耻心被捡起，而是有了新主意：下班后到公司澡堂痛痛快快地冲个澡。
折回值班室，惯性地坐在电脑旁，开始听课。听了半天马帅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知道讲了个啥！犹如电脑按部就班地执行设定好的程序突然出现BUG。既然学不进去，那就找点乐子放松放松。加入张飞飞的手游队伍吧？手机配置低不给力。何以见得，刚进入游戏界面，就闪退。搞得张飞飞对马帅很有意见，以为马帅自命清高不与自己同流合污。马帅也懒得解释，遂找电工老王聊天。
同病相怜
为什么找电工老王？主要原因是电工老王有个女儿也在备考公务员。意味着有共同的话题。这倒是其次，最主要一点是电工老王对N主任也不感冒。大概缘由是电工老王也是通过Z厂长的关系进来的，进来之前没有跟N主任打过招呼。再一个是马帅和电工老王有个共同的爱好：下象棋。重中之重的二人的棋艺旗鼓相当。于是乎，二人也就走的近。待马帅默然闯进电工值班室时，发现电工老王没在值班室，唯见N主任听闻门响将埋在手机里的头徐徐抬起，与此同时N主任色厉荏苒地问：“有啥事？”
“找电工王师傅，需要他到2#还原车间中控室接个电线。”马帅急中生智道。
“直接用对讲机吆喝，干球啥冒冒失失地，成何体统。”N主任脸色不悦地骂骂咧咧。
马帅将N主任的骂骂咧咧当作耳旁风，退出电工值班室缓缓将门虚掩上。心里便懊恼不已：“找电工老王应该动动脑子，哪能这么鲁莽？老N主任对老王不感冒，老王肯定对老N也不热火。俩人虽说没有到针尖对麦芒的地步，但肯定心里不对付，只是明面上不显露而已。鉴于老N主任整天呆在电工值班室，老王肯定不会与其长时间共处一室。想必在那个变电站吹空调呢！”念及此，马帅再也没有径直到电工值班室找电工老王，除非是老N主任请假了。当然这是后话。时下，马帅思忖：“既然老王不在，那就不吆喝他了，任由他哪凉快哪待着。这么大的人啦！得学会自娱自乐（诚然这里的自娱自乐不包含带颜色的自娱自乐。）写个流水账，记录下工作和生活。”尚未写出五百字，下班时间到。说是下班，对于马帅而言不是真正意义的下班，因为今晚轮到马帅和东旭值班。也就意味这可以趁着吃饭时间去冲个澡，再喂脑袋。在餐厅里邂逅了中控工C，于是乎三人搭火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中控工C扒拉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盯着马帅咀嚼。
马帅被盯得发毛忙问：“发生啥事了？”
“没啥事！”
“那你停杯投箸不能食？”
“我投珠，也不及你明珠暗投。”中控工C阴差阳错地反驳。
马帅听闻，这才意识到对方将箸会错意。忙解释道：“我说的箸是筷子的意思。不是珠子的珠。”
中控工C尴尬地说：“恕我读书少！会错意了。”
“为什么不吃了？难道是看见我这张丑脸吃不下饭？”
“是啊!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中控工C顺坡就驴地调侃。
“不会吧！大姐，我这副皮囊还算过的去吧？”
“绝对不及你的本事。”
“我有自知之明，好处不能叫我一个人占了。”马帅妄自菲薄道。
中控工C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
“快别奉承我了，抓紧时间喂脑袋。免得后半夜前胸贴后背。”
“主要是一股汗死味，吃不下。”中控工C抱怨地申诉。
马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戏谑地说：“这是原汁原味的男人味。”
“好好，男人味。某些人的嘴比牙硬。”
“要不怎么把媳妇团（Y城的方言：慌骗的意思）回家里？怎么传宗接代？”
“没看出来，竟然能将恬不知耻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我甘拜下方。”
三等公民
“这归根结底是我们在这厂里是三等公民。比不的你们。你们属于车间主任级别的，一年四季空调不断。哪像我俩，活脱脱俩苦逼，整日里不是在1300度的高温炉顶换热电偶(一种测炉温的仪表)就是煅烧车间呼吸高温烟气。还原炉高温就在这班门弄斧了，你比我清楚。要知道煅烧车间里产生的烟尘主要成分是氧化钙氧化镁。学过化学的都知道，氧化钙遇水生成氢氧化钙。并在此期间产生大量的热。倘若还想象不出来的话，可以参考下超市里售卖的自嗨火锅。加点水，米饭就熟了。”
“原来如此。我那天还纳闷呢？为什么新冠疫情已经远去？为什么这娃还带着口罩？原来戴口罩是为了防止烟尘（主要成分是氧化钙）进入鼻腔和口腔。进而避免灼伤呼吸道和咽喉。”中控工C豁然开朗道。“那你刚才说三等公民什么意思？”
“一年四季有空调吹的同事属于一等公民；二等公民虽说没有空调吹，享受炉火高温或者揩油高温烟气最多占一条；三等就不说了全占了。”
“向三等公民致敬！”中控工C向马帅敬礼道。
“快别贫嘴了。”马帅眼瞅着东旭将餐盘来了个朱厚熜（年号嘉靖，谐音夹净）起身欲走，叮嘱中控工C道：“别忘了当时的承诺。”
“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还不走么？”
“漫漫长夜，比较难熬。我在蹉跎一会儿，摸摸鱼！”
“那你慢慢摸！我们走啦！”马帅和东旭留给中控工C背影。
节外生值
在回值班室的半路上，马帅冒出个想法，要跟东旭打个赌，赌今天晚上10点之后可以安安稳稳睡个觉。
东旭不敢置信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赌注是请大家每人一瓶茉莉花茶！”马帅话音刚落，其手机开始野性的呼唤。掏出手机定睛一看，门禁厂家刘总。遂接通。
“马工，有个小事需要帮忙！”门禁厂家刘总捷足先登开门见山。
“好说。”
“咱制气厂烟气在线监测系统分析小屋的门禁需要更换。还劳烦马工给更换下！”
“没问题。”
“你看得多少费用？”
“老样子200元，兄弟挣个辛苦钱。”
“可以。那就交给你了。还按老地方发货。工时费我现在给你转。”马帅挂断电话后，询问东旭：“后天没啥事的话，跟我赚点外快！”
“没啥事！具体做什么？”
“装电子门禁。”
“我能干了么？没装过呀！”
“没事。我教你！，装完之后一人一百元。”已收到200元工时费的马帅打包票道。
“得多长时间？”
“最多俩小时。”
心照不宣
片刻，二人返回值班室。马帅继续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不多时就开始打瞌睡！遂给东旭画饼道：“东旭，今晚10点前的故障你给咱处理处理。10点之后的故障我包圆。”东旭听闻欣然答应。如此，马帅一觉睡到翌日的凌晨5点。中控工犹如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在对讲机里呼叫仪表工：“38号还原炉中段炉温异常，感觉热电偶坏了。”
“收到！”马帅放下对讲机，一骨碌爬起来，穿戴好劳保，直奔38号炉，耐着高温爬上楼顶，走进中部热电偶所在位置，发现信号线被烧焦，庆幸信号线有冗余。于是三下五除二将烧焦的信号线剪掉，重新接上并用保温棉将接线口包裹防止二次烧断。通过对讲机询问：“38#炉中部温度是否正常？”得到正常的回复后，马帅以迅电不及瞑目之势逃离炉顶，因为在维修的过程中，马帅的汗水已经把内衣内裤浸透，庆幸自己已经结了婚生了子，否则的话，即使日后结了婚也生不了娃或者生了娃不正常。1300℃的高温绝对有杀精的功效。
闲吃萝卜
复回值班室，见东旭在收拾责任区，马帅卸掉吃饭家伙什，开启打扫卫生模式。待二人将卫生责任区收拾完毕，另外一组仪表工已到位并和代班长张飞飞讨论乌俄战争。张飞飞唱高调：“我支持乌克兰。理由是乌克兰那么弱，怎么能打得过北极熊（代指俄罗斯），应该同情弱者。”
东旭表态道：“我肯定支持俄罗斯。不说苏联当时援助中国156项工业项目，大家都知道中俄背靠背！俄罗斯如果倒下，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中国。”
仪表工立波说：“我也支持俄罗斯。虽说乌克兰比较弱，但是他没脑子，被美国和北约当枪使。”
马帅见状又摇摇头不发表意见。大家见马帅直摇头不发表观点，不约而同地要求其说说自己的看法。马帅勉为其难道：“作为一名中国人，不论是乌克兰还是俄罗斯，我都不支持。”
“为什么？”
蚕食鲸吞
“很多人有友好睦邻情节，即当年苏联出兵东北，加快了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的进程，加上抗美援朝换来156项工业项目。心里的天平就倾向于俄罗斯。但是要知道，曾经的俄国与满清签订了《瑷珲条约》（割占了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约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天津条约》、《北京条约》（割走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约40万平方公里土地）《堪分西北界约记》（割占中国领土约44万平方公里）以及《改定条约》（割占中国约7万平方公里领土）、与中华民国于1945年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沙俄策动外蒙古独立，中国失去了约156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对此，我不支持俄罗斯。”
“那意思是你支持乌克兰了？”张飞飞见缝插针道。
鹬蚌相争
“听我把话说完。我也不支持乌克兰。从小就学习鹬蚌相争的寓言故事。从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希望乌克兰不要那么快地垮掉或者投降。当然，从其背后的支持者来看，无论是北约还是美国，都不希望他浅尝辄止，希望他像一把小刀慢慢地给俄罗斯放血。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想毛熊一下子就倒下，中国可以在其快不行的时候送块小碳。最好的结果是乌俄互掐十年乃至三十年。如此在世界格局中，对手（北约、俄罗斯）越弱越好。我们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会顺利点。”
“高实在是高。”立波赞赏道。
“不跟你们扯了，下班了。”马帅离开值班室私下里拉住东旭商量修门禁的事。东旭一股脑坐上马帅的车，径直到物流公司取货。二人取完货折回制气厂，维修门禁。这事对于马帅而言，可谓轻车熟路手拿把掐。马帅站在一旁指挥东旭维修，本打算两小时搞定，结果不到一个半小时，齐活。并将修好的消息通过微信反馈给门禁老板刘总附上传修复好的测试视频。刘总笑声隔着手机传来忙夸奖：“还是马工神速。”
鲶鱼效应
马帅将外快平分给东旭到，之后一股脑跑到超市拎了5罐王老吉，自己留一罐，剩余四罐让东旭自己留一罐，其余三罐示意其送还工具时分给代班长张飞飞、立波以及其徒弟。东旭结果王老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马哥，按道理应该我请你，毕竟是你带我赚的外快。现在让你破费，我都有点过意不去。”
“咱兄弟俩，不说那话。你快给他们送去。我在车停在老地方捎你回去。”马帅不以为意道。
之后的事情不用说，大家可以想象的到：东旭将王老吉分给大家，附言是马帅请大家喝的。大家甚是领情。
军备竞赛
代班长张飞飞接过王老吉，心里很不是滋味，思忖：“马帅这招是把我当鸭子赶上架。我若不给大家买饮料喝，显得我这代班长扣扣索索的。往后我这代班长在派活的时候可能会遇到点阻力，队伍不好带了。给大家买饮料吧，还不能太次（太次意味着代班长还不如一般人员呢？意味着被队员轻视），最起码得比王老吉贵。最次也是王老吉级别的。无论什么级别，出血毋庸置疑地。”此刻，张飞飞可能在问候马帅的几代祖宗。这让我想起了冷战时期的美苏争霸，其两国国民的福利待遇半斤八俩并且逐日向好。马帅心想：“张飞飞最好别跟进，自己在仪表工这个队伍里就可以呼风唤雨游刃有余了。但是只要张飞飞脑袋不缺弦，绝对会跟进，这就好比玩炸金花，不跟意味着暗然离场。”
之后的事情是东旭在仪表班里以马帅马首是瞻，对马帅言听计从。张飞飞则对马帅恨之入骨，巴不得哪天马帅卷铺盖走人。至于缘由就是张飞飞隔三差五得破费-----请大家喝瓶饮料。
直到马帅调走那天对东旭打赌：“我离去之后，张飞飞就不请你们喝饮料了。”
“为什么？”
“需要你自己思考，不能像这世上大多人一样稀里糊涂的活着，糊里糊涂地了却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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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辉
作者简介
杨康 笔名：木易广隶 山西垣曲人 中级网络工程师 一个喜欢骑行、喜欢旅游、喜欢码字的小镇做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