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儿童的军事化教育
作者：康斯坦丁·哈里托诺夫
编辑：阿K
自从全面入侵乌克兰的最初几周起，在俄罗斯的校园里，孩子们在操场上进行军事操练、学习队列行进的场景已屡见不鲜。自2023年9月1日起，强制性的初级军事训练在全国所有学校推行，最终确立了俄罗斯学校军事化的发展趋势。在这些课堂上，学生们投掷手榴弹、组装自动步枪、学习射击，并演练如何在“极端情况和军事行动”中自处，而战争亲历者则向他们分享实战经验。正如弗拉基米尔·普京在2023年所言，这种经验在“我国发展的重要转折点上，如我们当前所处的情况”尤为重要。目前，已有超过一千名（前）战争参与者在学校和青少年团体中工作。
然而，俄罗斯学校乃至整个童年生活的军事化，其范畴早已超越了“新教育政策”。从一年级起，孩子们就在“重要话题课”中学习爱国主义和战斗准备；在“青年军”中，数十万儿童的业余生活以军事化方式被组织起来；而“未来战士2.0”的年轻成员们则开始扮演无人机操作员、突击队员和战地记者的角色。这一切并非始于2022年2月，也非凭空出现。
带有浓厚军事色彩的爱国主义教育计划，早在普京执政初期便被政府采纳，当时似乎没人预料到会爆发战争。而在俄罗斯入侵顿巴斯并吞并克里米亚后，军事化的青年组织获得了强大的推动力并被制度化。但这一切究竟有多大成效？孩子们长大后会铭记什么？是阳光、创作的喜悦、初恋和发现新知的兴奋，还是军事训练、与敌人斗争的故事以及普京的不朽名言？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很少有人会自称不是爱国者，或声称不爱自己的祖国。自21世纪初以来，在普京的政治语境中，爱国主义或许已成为唯一的意识形态价值，并围绕它在国家与社会间形成了一种相对共识——这与引发社会抵制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及民主制度的削弱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爱国共识的核心，是关于伟大卫国战争的记忆。只不过，每个人对爱国主义的理解不尽相同。根据“列瓦达中心”2014年5月发布的一项调查，大多数受访者将爱国主义简单地理解为“对祖国的爱”，为国家成就感到喜悦，并愿意投身于国家发展。与此同时，绝大多数（84%）的受访者认同“爱国主义是一种深刻的个人情感，每个人都有权决定什么是爱国的，什么不是”。然而，仅有21%的人同意“爱国者必须支持任何形式的政权”。国家计划虽然也重复着所有关于爱与发展的必要说辞，但它将对祖国的热爱与对国家的忠诚混为一谈，并加入了一个关键要素——爱国者必须准备好保卫国家，正如先辈们所做的那样。然而，正是当局强加的这套爱国主义叙事，让许多俄罗斯人相信了对乌克兰发动战争的“必然性”，并促使他们投身其中，编织伪装网、为军队筹集物资，甚至打消了逃避兵役的念头。与国家宣传相反，另一种爱国主义情感——对国家命运的忧虑与责任感——则支撑着战争反对者在俄罗斯国内抗议或选择离开，并赋予他们维系彼此、守望和平未来的力量。
2001年，普京上台后不久，政府通过了《关于2001-2005年俄罗斯联邦公民爱国教育国家计划的第122号决议》，为战前几年悄然铺开的现代爱国主义教育体系奠定了基础。该计划的核心理念是，爱国主义宣传应当围绕共同价值观来团结社会，化解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并提升兵役的声望。为此，计划提议系统性地开展媒体工作，打击关于俄罗斯历史的“虚假信息”（包括在互联网上），并资助符合官方立场的电影和书籍。儿童教育也受到高度重视：开展“勇气课”（与老兵和军人会面）、复兴军事体育游戏、成立青年爱国组织等。国防部是负责实施该计划的三个机构之一。不过，当时的预算相对较低：五年共拨款近1.78亿卢布（约合614万美元），与其他联邦计划相当。2005年通过的下一个五年计划，预算大幅增至15亿卢布（约合5300万美元），是前一阶段的十倍。在此后的15年间，该计划的支出仅有小幅增长。到了2021年，这个许多人仍对新冠疫情心有余悸的和平年份，国家在爱国主义上的支出突然激增至每年35亿卢布（约合4750万美元）。
2022年，预算中用于爱国主义的资金已接近50亿卢布（约合6780万美元）。在全面入侵乌克兰、战争陷入拖延且遭到多数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反对的背景下，实际支出甚至远超预算，达到了114亿卢布（约合1.634亿美元）。 2024年的计划拨款近460亿卢布（约合4.95亿美元），而2025年已拨款超过660亿卢布（约合6.84亿美元）。预算支出正在迅速增长，部分举措已初见成效。
政府在儿童中普及军队和兵役的爱国主义政策，其最显著的成果之一是创建了“青年军”（Юнармия）这一军事爱国主义青年组织。由于其军事化的制服、军事化的组织结构和纪律，以及直接传播国家宣传叙事，该组织有时被外界比作“希特勒青年团”。这一想法于2016年1月由国防部宣布，同年9月项目正式启动。其组织基础源于1992年在国防部支持下整合的苏联时期军事爱国俱乐部和游戏（如“扎尔尼察”、“雏鹰”和“盖达罗夫采夫”）的结构，但当时并未引起广泛关注，也未形成规模。然而，在充足的资金、国家高层的关注以及媒体的宣传下，“青年军”开始迅速壮大。
截至2017年初，该组织成员已达约7万人，其指挥机构遍布俄罗斯所有联邦主体。2019年5月，人数增至50万；到2021年，随着爱国主义项目资金的增加，其成员超过100万，覆盖了全国1700万学生。在全面战争的第三年，到2025年3月，“青年军”的成员人数已增至180万人。据该组织总参谋长维亚切斯拉夫·戈洛维宁宣称，其中包括“1.2万名特别军事行动的参与者”。
一个儿童组织的成员参与战争，这种说法本身就听起来既诡异又令人不寒而栗。但更奇怪的是，根据章程，加入“青年军”的年龄是11至18岁。不过，其中的缘由并不复杂，在这40多万名成员中，有“12.2万人以各种形式与兵役和安全机构建立了联系”。“青年军”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纪念大道”，上面陈列着四位在战争中牺牲的年轻毕业生。
“青年军”的网站制作精美，部分内容甚至带有卡通风格，但它并没有让孩子们为堑壕战、血腥突袭、杀戮和牺牲等残酷现实做好准备。其宣称的目标听起来十分积极——促进社会、道德、智力和身体发展；培养善良、正直、不冷漠的品质；以及“通过实施具有社会意义的项目来发展公民社会”。直接涉及服兵役和掌握相关技能的内容相对较少。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该组织的创建者刻意隐瞒其真实目的——培养孩子们即便不能成为现成的士兵，至少也要成为对军队和军事冒险心怀敬意和忠诚的公民。“青年军”拥有军事化结构，设有总部和分支机构，其中心总部设在莫斯科军区军官俱乐部。孩子们穿着鲜艳时尚的制服，宣誓效忠，而该组织的团歌则明确传达了军国主义价值观：
连队列队如墙，整齐划一， 旗帜高高飘扬。 … 俄罗斯军队并肩前行， 尽管军旅之路艰辛， 我们将以忠诚和正义服务俄罗斯。
加入“青年军”后，孩子会被分配到学校或军事爱国俱乐部的一个分队，由“教官”领导。教官通常是现役或退役军人，或是安全部门及应急管理部的工作人员。孩子在庄严的氛围中宣誓“忠于祖国和‘青年军’的兄弟情谊”。2021年12月，在俄罗斯联邦武装力量总教堂所在的“爱国者公园”，举行了该组织第100万名成员的入团仪式，国防部副部长根纳季·日特科出席。据报道，“仪式期间，一面30米乘20米的青年军旗帜被展开，三门火炮鸣放了五次礼炮。”学生参与的日常活动可能因小队“专业方向”不同而有差异，但大多集中在队列训练、军事和医疗技能、体育活动以及关于伟大卫国战争的故事上。
“青年军”组织或参与举办一系列大型爱国活动、竞赛和军事体育游戏，其中许多在国防部所属场地举行。例如，2021年，国防部在莫斯科郊外的“爱国者”公园开设了“先锋”中心，专门用于高中生的军事训练。该中心占地33公顷，每年可接待超过8万名学员。家长可为子女购买中心的培训项目，如5天或10天的军训营、新兵训练课、无人机操控课等。该中心也成为“青年军”大型论坛和集训的场地。类似的中心已在俄罗斯许多城市建成或正在建设中。2023年6月，国防部宣布计划在所有人口超过5万的城镇建设青少年军事爱国教育中心。截至当时，此类中心已在104个城市运行。
在著名的苏联时期儿童夏令营“阿尔泰克”和“奥尔列诺克”，也设有专门的“青年军夏令营”。这些夏令营针对12至16岁儿童的必修课程包括基础军事训练。此外，还有面向高中生的军事职业导向特别班等项目。
2016年，与“青年军”同步推出的还有“扎尔尼察2.0”（Zarnitsa 2.0）。这是对经典苏联军事游戏的改良版，网站设计借鉴了电脑游戏《星际争霸》的风格，内容则针对当前的军事训练任务进行了优化。8岁以上的儿童被分为10人一组的小队，每人选择一个专业：小队队长、军事记者、工兵、医务人员、无人机操作员、政治教员或突击队员。每个人都必须学习自己的专业并掌握额外技能。随后，队伍将参加从选拔赛到全俄决赛的多个竞赛阶段。
针对年龄较大的参赛者，任务包括军事接力赛、军事素养测试、队列训练、国家基本知识和军事历史、战术医学、射击训练、辐射、化学和生物防护、极端环境生存、工程设备和掩蔽工事、战术训练以及模拟军事专业竞赛。
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谢尔盖·基里延科在描述2024年“扎尔尼察2.0”决赛时赞叹道：“这里的部队装备可与最精锐的特种部队相媲美，因为他们使用了无人机侦察设备、FPV自杀式无人机、地面自杀式无人机以及最先进的侦察手段。我们看到他们演练从岸上和水上发起攻击，布雷、扫雷、地形测绘、战术医疗支援。”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亲身参与对乌克兰战争的人员，正在这场游戏的各个阶段担任导师和专家。
2016年，“扎尔尼察2.0”仅在少数地区举行，但很快在国防部和国家资金的支持下，该项目建立了统一的结构、规则和物质基础。目前，该游戏由“第一代运动”（普京时代又一爱国组织）主办，“青年军”和“战士”青年军事爱国教育中心协办。据基里延科称，到2024年，该游戏已基本覆盖全国，举行了约9000场校级和4000场市级选拔赛，超过80万名学生参与。2025年春季的选拔赛，据组织者称，参与学生超过300万。部分地区报告参与人数较上年增长了4倍甚至10倍。
教育军事化的另一个显著标志，是普通中学里旨在直接培养未来士兵的军官学校和哥萨克班数量的增加。军官学校教育意味着学生除了学习普通课程外，还系统性地学习基础军事技能、军事纪律和作息制度。目前主要有三种类型的“军官学校”教育机构：“军官学校”（封闭式寄宿制）、独立的军官学校以及普通学校内的军官班。军官学校通常与相关军事部门签订协议，为学员升入军事院校做准备。
军官学校作为精英教育机构，最早由沙皇彼得大帝创立，但在1917年革命后被废除。它们在苏联斯大林时期，即二战末期，以沙皇军官出身的中将阿·阿·伊格纳捷夫的倡议为名重新出现，其中包括著名的苏沃洛夫军校和纳希莫夫海军学校。到1991年，全苏联共有11所此类学校。20世纪90年代初，部分学校关闭，但随后由地方当局、军官及安全部门人员推动，新学校逐渐开办。到90年代末，这类学校数量达到40所。同时，普通学校内也出现了军官班，这在苏联时期几乎不存在。
在这些学校和班级中，学生同样身着军装，遵守纪律。学习日从早上8点整队开始，到下午6点结束。班级被称为“排”，下设“班组”，由“班长”带领。下午是与军官教官一起的历史和军事课程，以及队列和射击训练。学员们还参加军事主题的兴趣小组，参观爱国主义展览，并参加阅兵式。这类班级通常除班主任外，还配备一名来自军方的指导员。
自普京执政以来，俄罗斯的军官学校教育开始迅速发展。2009年，俄罗斯已有超过120所军官学校，到2018年底，全国约有200所（容纳5万名儿童），以及超过7000个军官班（容纳15万名儿童）。2014年是重大突破年，仅莫斯科就开设了72个军官班，招收1600名儿童。各安全部门都建立了自己的教育机构：国防部和内务部拥有最庞大的网络，甚至联邦监狱管理局也在全国赞助了数十个班级。针对女孩的学校也相继出现：例如，2008年成立的国防部女子寄宿学校，是一所主要招收特定类别军人子女的精英机构。在着装、纪律和作息方面，其生活与苏沃洛夫军校相似，但重点放在培养所谓的“女性气质”上，女生们学习骑马、舞蹈和声乐。
自2015年起，莫斯科每年都会举办少年军官学校阅兵式。2025年5月，3000名身着军校制服的中小学生在波克洛纳亚山列队行进，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东正教大牧首基里尔和教育部长谢尔盖·克拉夫佐夫向他们致辞。截至2025年，莫斯科共有236所学校开设了军官班，容纳3万名学生。在全俄罗斯，有51万名儿童在各种哥萨克班和预备役军官班学习。例如，仅在库班地区，2024/2025学年就有超过10万名儿童就读于哥萨克班。
军官学校、军事化青年组织、军事体育游戏——所有这些早在全面战争爆发前就已系统规划并逐步发展。过去三年里，这些组织的参与人数和活动质量得以提升，不仅得益于大规模的资金投入，更依赖于早已铺设好的基础设施。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这些组织在俄罗斯中小学生生活中日益普遍，但参与其中目前仍属自愿。
但从2022年9月起，俄罗斯所有儿童的校园生活都发生了改变。每周一现在都以庄重的升旗仪式开始。随后，所有班级都会进行由班主任主持的特别爱国主义教育课——“重要话题课”。
2022年4月，教育部长谢尔盖·克拉夫佐夫在一次爱国主义论坛上宣布，当局不会让学生独自面对信息战，并正式宣布从下个学年起开设专门的爱国主义课程。9月1日，普京总统亲自为学生上了第一堂“重要话题课”，讲述了俄罗斯关于拯救顿巴斯人民和“乌克兰纳粹主义”的官方叙事，彰显了当局对新课程的重视。
最初发布的教学材料因其直白的宣传而在家长和教师中引发了严重质疑。材料系统地灌输“对祖国的热爱与为祖国牺牲的准备不可分割”的观念。宣传过于露骨，以至于到9月12日，新的材料中删除了直接提及对乌克兰的战争以及“为祖国牺牲并不可怕”的内容。自2023年2月20日起，电视版的“重要话题课”开始在国家第一频道播出。最近，普京表示此类课程也可引入幼儿园。
为了“重要话题课”，俄罗斯当局倾注了前所未有的资源。他们专门创建了一个设计精良、操作便捷的网站，汇集了所有教学材料：课程脚本、教学指南、视频、幻灯片和互动元素。所有内容制作精良，表述清晰，避免了官僚主义的冗长语言。视频邀请了知名人士和专业演员参与录制。剧本甚至提供不同版本：例如，针对高年级，一种版本使用了著名导演尼基塔·米哈尔科夫创办的、持极端保守观点的宣传频道“Бесогон-ТВ”的材料。
课程内容紧扣官方意识形态。例如，3月8日的课程核心思想是：过去女性面临诸多限制，但如今问题已解决，3月8日象征着“温柔、关怀、善良”的真正女性气质。5月19日的课程主题是“团结我们的价值观”，一、二年级学生被告知，团结他们的传统价值观是爱国主义（“热爱祖国并愿意保卫它”）、坚固的家庭和集体主义。高年级学生则被要求学习17项团结俄罗斯各民族的基本传统价值观，并观看俄罗斯宣传频道《今日俄罗斯》（RT）总编辑玛格丽塔·西蒙尼扬的视频。
对俄罗斯领导层而言，对乌克兰的战争既不顺利也不迅速，而战争反对者则从年轻人普遍存在的异议情绪中看到了希望。因此，为长期战争做准备的俄罗斯当局，大幅增加了爱国主义宣传的开支，试图通过教育系统和群众组织对儿童进行全方位的思想灌输。学校里不仅出现了“重要话题课”、定期升旗和越来越多的军官班，还出现了纪念在乌克兰阵亡毕业生的牌匾和“英雄课桌”。所有学科的课程中都增加了军事爱国主义内容。青年军事爱国组织借助国家的大量资金支持，规模不断扩大，其组织结构已成为退伍军人就业和晋升的渠道。目前，“青年军”总部由曾参与马里乌波尔攻占行动的海军陆战队指挥官弗拉基米尔·戈洛文领导；“第一代运动”则由曾参与叙利亚和乌克兰战事的阿图尔·奥尔洛夫上校领导。
当局正刻意接触每一个俄罗斯儿童，试图强行灌输一种特定的世界观：善良智慧的普京永远正确，俄罗斯四面受敌，我们在乌克兰与纳粹作战，就像80年前一样。在这种世界观里，战争并非反常现象，而是俄罗斯历史的常态，俄罗斯历来以传统的仁慈战胜敌人，每个爱国者都应为此做好准备。这种图景是精神分裂的，但它正以不同形式被系统地呈现——在课堂上、课外活动中、电视和互联网的儿童节目里。数百万儿童直接参与其中，或在“青年军”中以游戏形式参与，或在军官班直接接受训练。整个体系的惊人规模、系统性以及向儿童灌输军国主义价值观的冷酷无情，都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并非所有学校都以同样的热情推行爱国主义教育。许多教师仍在允许范围内坚持讲述真正的人道与和平价值观。在一些学校，爱国主义活动往往只是为了完成指标。宣传所强加的神话，也不可避免地与孩子们亲眼所见的事实相矛盾。而在家庭中，孩子们常常听到完全不同的话语——和平、自由和民主的价值观在俄罗斯社会中依然强大。“列瓦达中心”5月的最新调查显示：超过60%的受访者支持和平解决冲突，15%甚至表示不支持俄军的行动。这是在经历了多年政治镇压、言论自由收缩和经济困境之后的结果。因此，没有理由认为俄罗斯的儿童会轻易屈服于军事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