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
无名恼火
一
忽冷忽热的三月天像个淘气的孩子性情多变让人难以捉摸，喜怒无常任性发飙谁也拦不住，前几天还是寒风飕飕，昨天一下子怪异起来，毒辣的太阳光把人们从寒冷的冬天一下子拉进炎热夏天，让好多人感到瞬间的不适应，只得脱掉了裹在身上的羽绒服或厚厚的棉衣，穿上薄如蝉衣的长裙或T恤衫，感受着盛夏的味道。从今天早上开始，老天就有点不高兴，先是微风轻吹，后来就不再斯文，凛冽的寒风带着哨声呼啸而来，将气温一下子降到零度以下，让人们又回到了寒冷冬天，极不情愿地换上刚脱下的羽绒服，将自己包裹成冬天臃肿的样子。
县城花园街的刘倩昨天刚换上去年夏天买的连衣裙，没想到早上就刮起了大风，气温骤然下降。昨晚和老公折腾了半夜，睁开睡意正浓的双眼，摸到手机瞥了一眼，已经七点四十多了，惊得睡意全无，一骨碌翻身起床，顾不上换衣服，匆匆忙忙地洗刷一下，跨上电动车火急火燎地窜到单位。
周一是单位最热闹的时候，雷打不动的工作例会把大家紧紧地拴在一起，大家都怕迟到，罚款不说，关键是人多难堪。由于天气突变，有的穿着短袖，有的穿着羽绒服，聚在一起搓着双手叽叽喳喳议论着天气变化。有的说都过了供暖时间，天气骤然变冷只是一时，很快就会升温的，有的说北京都下雪了，短期内不会升温。穿薄衣服的希望气温马上回升，穿厚衣服的则是不紧不慢，各说各有理，一副事不关已高高在上的样子。
局委会研究安排的扶贫工作，今天有几位同志需要到帮扶村下乡，都提前穿上羽绒服把自己武装一番，有种壮士出征无畏气概。刘倩也是此次下乡成员，只是早上起床有点迟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看到同伴都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知道领导非常重视这次的入户走访，怯怯地说了一句：“老天真是不会眷顾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你们都少等我一下，我回家换下衣服马上就来”。有同事开玩笑说刘倩要风度不要温度，也有人说别打岔，让她赶快回去吧。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当中，刘倩骑上电动车急匆匆地离开了单位。
刘倩住的是独家小院，离单位不太远。没有几分钟，刘倩就到了家门口，她掏出钥匙，麻利地打开了大门上的锁，可是大门在露出一指宽的缝隙后怎么也推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顶着，任刘倩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刘倩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感觉屋子里肯定有人，否则大门不会被紧紧地顶着，脑海里马上浮想起很多往事，肯定是家里的“陈世美”和那位“狐狸精”在“干好事”，本来就火急火燎的样子一下子手足无措，一股无名恼火蹭蹭直窜，脑子似乎要炸裂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紧咬着牙不停地跺脚，恨不得一下子飞进卧室，将这对狗男女撕成碎片。
刘倩脑海里浮想联翩，想着老公王坚强的样子，从俩人相识到相爱，总感觉王坚强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淳朴憨厚的样子，工作环境的变化让人也跟着变化。特别是那个让人一想起就心里发堵的李红娟，偏偏也在县直初中，不管当初如何，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想着俩人在一起的龌龊事，一种憎恨念头涌上心头。
二
刘倩和老公王坚强婚姻是好心人介绍才走到一起。
王坚强老家距县城有一百多公里，是县城最远的乡村，位于周边县市交界地带，封闭落后的生活环境也将人们的思维局限在这山沟旮旯里，多少年了，父辈们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是最真实的写照。十几个自然村只有一所小学校，上学要到三公里以外的小学，大部分孩子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参加劳动，可是王坚强聪明伶俐，学习成绩十分突出，多次在全乡小学统考中名列前茅，都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让父母在乡亲们面前无比荣光。王坚强也没有辜负家人的厚望，从小学到初中，再从高中到大学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全村第一个本科生。
刚毕业那会没有找到合适工作，就回家帮助料理家里的几亩薄地，爸妈都是和黄土地打交道的庄稼人，从来没有因为儿子没找下工作抱怨过。看着父母年迈的身影和无奈的眼神，他深深地体会到自己风光的背后是俩老人面朝黄土背靠天的默默付出，那份艰辛没有人能体会，就靠着几亩地里的收入，俩老人硬是省吃俭用供完自己读完了大学，还欠了不少外债，艰难的生活可想而知，在校谈的女朋友也因为条件悬殊离他远去。王坚强带着一种近乎沮丧的心情回到老家，帮助分担老爸老妈地里的庄稼活，寻找心灵上的安慰。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王坚强爸妈就得知县教育局招聘初中老师的可靠消息，就鼓动王坚强报名，王坚强虽然不是师范专业，但是凭借丰富的文化知识，一路过关斩将，在招聘人员中脱颖而出，成为录用人员的佼佼者，经过笔试、面试等环节，被分配到县直初中成为一名代课老师。王坚强离开父辈耕种的土地，从乡下佬变成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许多年寒窗苦读终于结下硕果，就有热心人出面牵线，在民政局上班的城里姑娘刘倩走进了王坚强生活，俩人很快步入婚姻殿堂。
婚后的日子，小两口互相照顾恩爱缠绵，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王坚强心里牵挂着深山里的父母，总想尽份孝心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就东凑西借在县城购买了一处独家小院，算是给自己安了一个家，准备以后把父母接来一起生活。
走上三尺讲台的王坚强，深知成绩就是学生的命根子，尤其是出生农家的孩子必须走自古华山一条道险峻才能有所作为，除此以外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就扑下身子，一心一意地投入教学当中，所代班级的数学成绩提高很快，不长的时间里就成为骨干教师，学校领导就让他从代课老师转为班主任。他没有任何抱怨，依旧专心于教学工作，并结合实际写出《如何提高孩子学习兴趣》《初中生心理研究》等调研论文，发表在国家级教育刊物上，开创了全县教育先例，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小小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为自己赢得了名誉，也给学校争了光，被教育局领导看中提拔为副校长，据说下一步有可能当“一把手”，这对于王坚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对刘倩来讲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满足，她至少可以在同事面前炫耀一番。
这种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刘倩不知道从那里得到消息，王坚强的初恋女友李红娟也在县直初中，她还听说李红娟偶尔向王坚强暗送秋波，无形之中搅动了刘倩心底的平静湖面，让她很不自在。刘倩脑子里总是不停出现王坚强和李红娟亲呢的样子，可是王坚强每天都按时上下班，没有任何的出格行为，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无话可说，只能暗地里留意。
三
县直初中操场后面就是厢城街，算不上县城主街道，却也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穿梭，街道和操场中间被钢筋护栏网隔开，从大街上路过就能清楚地看见学生活动的身影，这也是刘倩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每次到了这里，刘倩总会潜意识地转过脸看看，希望能看到老公的影子，可是多少次了，一次也没有看到，心中难免有些隐隐的落寂。
有一回，刘倩妈妈打电话让她下班了过去吃槐花饺子，再顺便拐到厢城街中间振兴大药房捎两盒降压药，刘倩想着好久没有回去了，就想和王坚强一起回去转一圈。刘倩不熟悉老爸平时都是喝的什么药，也不好意思问，就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买了两盒硝苯地平缓释片，感觉有点不放心，又买了两盒氨氯地平片装进随身小包里，跨上电动车走了。
到了县直初中操场路边，刘倩停下来，用一只脚撑着地面，侧着身子往操场里瞅，希望能看见王坚强，叫上一块回去看看爸妈，可是操场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就准备从正门进去叫上王坚强，可是一转身看见王坚强不知道从那里钻出一样，随同李红娟肩并肩说笑着进了教学楼。望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听着李红娟咯咯咯的笑声，刘倩满心欢喜的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怨恨，似乎要喷出胸膛一般，再也没有了心思，掉转车头急匆匆地走了。
晚上回到家里，王坚强看到刘倩一脸的不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停地追问刘倩发生了什么事。刚开始，刘倩一言不发，王坚强问急了，刘倩才狠狠地来了一句，你和你的红颜知己去哪了？看着怪亲热啊！半天王坚强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事啊！才知道刘倩回娘家了，心想肯定刘倩误会了，想解释一下怕又说不清楚，一时间满脸通红不知道从何说起，就捞起拖把在客厅里拖起来。看着王坚强心不在焉的样子，刘倩更来气了，本来不想再吭气了，终于将心里攒下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说拖地都是早上或者晚上的事，没事别在这里显摆，还说王坚强身在曹营心在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像审问犯人一样，责问王坚强和那个“狐狸精”干啥去了，什么时候就勾搭上了……
刘倩的一番狂轰乱炸让王坚强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王坚强终于知道火山爆发的导火索，就不停地解释，说是早上和李红娟去教育局开会了，还说这是校长安排的事情，刘倩知道王坚强是学校里的红人，虽然嘴上没有再追究，心里却纠结成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疙瘩。
没几天就是王坚强的生日，谁也没想到又发生了一件让王坚强说不清楚的事。忙忙碌碌的生活让王坚强早把自己的生日忘到脑勺后面了，倒是刘倩有心机，提前订了生日蛋糕，想给坚强一个意外惊喜。中午下班以后，刘倩做了许多王坚强爱吃的菜，还特意炖了排骨，摆了一大桌子，让王坚强很是惊讶，他不知道刘倩葫芦里卖的啥药，显出一脸的迷茫，又不好意思问，呆呆地坐在桌子旁边。刘倩系着围裙跑来跑去忙个不停，还神秘地告诉他，闭上眼睛不要动，给他一个惊喜。
王坚强早己被刘倩一反常态表现不知所措，只好听之任之，就老老实实地坐着闭上眼睛。听见卧室门吱呦一声响，刘倩轻轻地来到餐桌前，笑眯眯地说“老公，生日快乐！”。王坚强才睁开双眼，一盘水果味的生日蛋糕摆在面前，上面用果酱龙盘凤舞着 “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王坚强一拍脑袋，长长地哇了一声，不由地一下子抱住了刘倩说着感谢的话。简短的温存之后，俩人开始吃蛋糕，喝着刘倩特意买回的法国红葡萄酒，好不浪漫。红葡萄酒在高角杯子里幽幽地泛光，刘倩扭动着身姿将松软的蛋糕切成小块送到王坚强的碟子里，祝福的话语显得十分俗套，远没有喝酒更能展示新意，俩人就频频地碰杯，你一杯，我一杯，你敬我还，真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气概。
在酒精驱使下，王坚强觉得有些飘飘然，不住地夸刘倩，一句一个老婆好，一句一声老婆乖，俩人就像初恋时一样，有着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频频碰杯当中，王坚强感觉手机有响动，忍不住掏出来看，这在以往可不是这样，每次回到家里他总是把手机调成震动或者静音，或许是酒精壮胆，就直接打开手机，毫无顾忌地浏览起来。
手机里微信红包诱惑力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控，那怕是分分钱也是乐此不疲。这次也是一样，王坚强刚点开微信就看见有一溜儿红包，就逐一点开，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原来是有心的学生和同事，有的称呼老师，有的称呼老王。王坚强嘴张得像个水瓢，只顾低头看手机，早已忘了旁边的刘倩，果不其然，一个叫粉色回忆的红包飞来了，王坚强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倩从背后一下子抢走了手机，不用说，刘倩知道这是谁发来的，迫不及待地点开，还有几句祝福，让笑靥如花的刘倩脸庞一下子凝固了，刘倩顾不上那么多，气恨恨地说发个50元就算了，还多了2.1是什么意思。王坚强脸上像蜂蜇了一般通红，一下子愣住了，嘴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刘倩像吃了枪药一样，一顿猛烈的狂轰乱炸，把王坚强骂了个一文不值，原本非常温馨浪漫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冷酷无情，俩人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王坚强只要下班回家稍晚一会，刘倩就会问这问那，让王坚强很不自在。刘倩总是猜想王坚强肯定又和李红娟约会去了，脑子里总是出现俩人在一起又说又笑的样子，心里有种时隐隐的醋意，甚至是……
四
刘倩用钥匙把大门的锁打开了，大门推开一道一指宽的缝隙就再也推不动了，里面好像用水泥浇筑一般怎么使劲都没有反应。
一阵凉簌簌的寒风不断撩起刘倩身上薄薄的衣衫，就像跌进万丈冰窖一般，浑身不住地打颤。刘倩眼前总是不停出现李红娟开心的咯咯咯笑，心说好你个王坚强，现在翅膀硬了，在外面偷腥还不算，大白天竟然把那“狐狸精”带到家里。刘倩双眉紧锁，越想越来气，恨李红娟也恨王坚强，又担心别人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也不愿去叫人帮忙，一时不知道该咋办，在门口不停地踱来踱去。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四周静悄悄，刘倩环顾一下，就走过自己家紧挨的两家邻居，到靠近大路的另外一家搬梯子，邻居老杨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怕她上不了墙，就主动提出帮她，刘倩说自己没问题，可以爬梯子上墙，死活不让老杨出来，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力气，扛着梯子就出来了。刘倩心里想着千万不能弄出响声，否则就会惊动屋里人的“好事”，蹑手蹑脚地把梯子搭在墙上，轻手轻脚地往上爬，迫切地想现场“抓鬼”。
尖尖的皮鞋动一下就会有嘎登声，尽管刘倩把脚步放得很轻，可还是有响声，为了顺利快速地进到屋里抓住那俩“死鬼”，干脆脱下高跟鞋，也顾不了咯脚的疼痛，咬着牙艰难地往上爬。到了墙头感觉心跳的得很厉害，双手紧紧扣住墙头上的砖耳朵，猫着腰，手和膝盖并用慢慢地向西边厕所的楼梯爬行。
寒风还在继续游荡，刘倩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她怕过路人看见自己在墙头上匍匐前进的狼狈样，又急又恨，早也顾不得手掌与膝盖摩擦水泥的疼痛，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十米左右的墙头，有时候也忒漫长，刘倩不敢有一丝的大意，万一摔下来就更难过了，咬着牙艰难地爬行。几分钟的时间，刘倩终于爬到院墙的西头，她一把抓住楼梯护栏，看着卧室拉紧的窗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来，十分麻利地翻过栏杆，顺着楼梯悄悄地下到院子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卧室。
还是早上起床时没有叠起的被子，像个病人一样懒懒地瘫痪在床上，枕头、枕巾、内衣横七竖八地散在床上的四面八方。刘倩心有不甘，又急匆匆地到其它房间看看，依旧是原来收拾的样子，不由得张开嘴苦笑了几声，心里的无名恼火瞬间化为乌有，周围的一切都不顺眼，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忽然感觉到手掌、膝盖有些钻心的疼，脚上的丝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烂了，两个指甲盖上的玫瑰色指甲油膏早己支离破碎的不成样子。
零下的气温让刘倩打了一个寒颤，她披上昨天刚脱下的羽绒服来到大门口，大门依旧是一指宽的缝隙，似乎发出嘲笑的声音，和李红娟的笑声极其像似。
刘倩看见大门下卡着一小根木棒棒，那是上次在网上买台灯的包装箱内固定灯壳的木棒棒，不是早就扔到垃圾车里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那次没有扔进垃圾车里啊！刘倩脑子里不停地翻腾当时扔木棒棒的情景，可是谁也没有留意，说不定就没有扔进车里，被随手扔在墙旮旯了，可能是昨晚的扫地风又把它揪出来推到大门下面，让刘倩在外面使劲一推，卡得越紧了。刘倩使劲往外推了一下，大门咣当一声，木棒棒才解脱出来，她弯腰捡起木棒棒仔细看了一眼，满腔的气恨一下子随风飘远，苦笑了一声，狠狠地摔在地上，踩了两脚，使劲踢出一脚。
（原载《海河文学》202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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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辉
作者简介
李文龙，男，1972年生，现供职于山西省绛县农业发展银行。运城市作协会员。自幼喜欢文学，曾用笔名力郞、小神殿，有作品散见于《农业发展与金融》《中国金融文学》，在《山西日报》《运城日报》《黄河晨报》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百余篇。在运城市农发行成立10周年庆祝活动中诗歌《无悔选择》获得三等奖，在山西省金融协会举办征文活动中小说《那小伙真不赖》获得二等奖，在《绛山》《古绛尧风》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多篇，有部分作品被收录，部分作品被相关网站采用。
